我曾在一家不错的西餐厅,遇见一对男女。男生显然已经来过好几次,轻车熟路,举止潇洒。落座之后,他泰然地把雪白的餐巾对折,放在腿上面。而女生,则像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。她很害羞,掩不住自己的忐忑,柔弱的小手,紧紧扭住桌布边缘。
热腾腾的牛排端上桌之后,男的就开始数落女的,恶声恶气,说她不应该左手拿刀右手拿叉,完全拿反了。女生开始切小牛排,男生就带着一脸不耐烦,说她切的方式不对。“你应该从一边开始切,怎么能从中间呢?这样切,死难看。”女生托起红酒杯,男生又带着鄙视脸,责备道:“端葡萄酒的时候,手不要碰到盛酒的地方!手掌的温度,会影响酒的口感。笨死了,你握住杯脚就可以。”
那姑娘受到一连串的打击,已经是无所适从,心烦意乱,这男生却还带着“恨铁不成钢”的样子,一声长叹:“早知道,根本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。看你那挫样,真没规矩。”
我忽然想起来,礼仪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:“一个人,在饭桌上的层次高低,不只表现在他是否遵守礼仪,还表现在,当别人初出茅庐,不懂礼仪的时候,他会不会嘲笑、指责,有没有恶意。”
“礼仪”的“礼”,本来就指的是尊重。所以,“礼仪”是指,在待人接物的过程中,通过自己的音容笑貌、言谈举止,让人感受到尊重,同时也尊重了自己。如果把温暖的餐桌礼仪,化为冰冷的教条,硬要求别人完美,伤了人家的自尊,那礼仪就失去了它应有的涵义。况且,这样也不会显得人很有层次,很有内涵,而只让人感觉到刻板、偏执、过分地循规蹈矩。
俗话说得好,“民以食为天,食以安为先”。而一个层次高的人,这顿饭,必定会吃得让你心安,而不是坐立不安,觉得被忽视,被孤立。层次高的人,他们会在吃饭时,宽以待人,严于律己。他们也许精通西餐礼仪,懂得许多规矩:红酒配牛肉,香槟配鲜鱼,用汤勺的方向是从里到外,取刀叉的顺序是从外到里。然而他们并不苛求,别人也能做到同样。
他们知道,吃饭时,是恋人约会,或者朋友小聚,不是总统就职仪式,不是皇家加冕典礼,何必一板一眼万事周全。如果别人的行为无伤大雅,又对他人没有妨碍,他们就会淡然以对,一笑而过,不会偏执地挑剔。如果在这样的事情上,硬要钻牛角尖,那不是层次高,而是完美主义。
层次这个问题,在饭桌上体现得特别清晰。世界顶级礼仪大师威廉·汉森说:“善于观察的人,只用一顿饭的功夫,就能知道你父母生活的背景怎样、你的教育背景如何。”这背景,未必是指钱财。竹篱茅舍,也有谦谦君子;高堂广厦,也有纨绔子弟。
我们说层次,主要是指生活教养、精神素养,而不是经济财力。资产是硬通货,层次是软实力。一个层次高的人,即使目前暂时不算富有,心灵也无比丰裕。在饭桌上,他总会与人为善,待人以礼。而一个很有钱的人,若仓廪实,而不知礼节;衣食足,而不懂荣辱,也会让人鄙夷。
狄德罗说:“作为文明人的我,离不开美食。”而享受美食时的好心情,往往取决于你同伴的美意,取决于他们的文明程度、层次高低。层次高的人,都很会吃饭。跟他们吃饭,都会心生欢喜。